韶华悠悠|| 河北大学中文系77级孟保青老师:师友漫忆

最后更新 :2023.11.12 04:24

 

来源:何人犹记 文/孟保青 2022-06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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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右一为本文作者)

征文活动开始很久了,迟迟不太敢下笔。四年的校园生活毕竟是四十多年前的事,好多记不清楚了。记得的事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如此,难免让人有点儿气馁。可又一想,这又不是写学术文章科研报告,完全可以当做是毕业四十年老同学们的一次交流,像大家在一起聊聊天儿,唠唠嗑儿。不论是亲身所历,还是道听途说,自然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,海阔天空,随心所欲。能入耳就随便听听。或者,就当是白头“老汉”在,自言自语,闲坐说“太宗”吧(玄宗?那是老太婆的菜,老爷们儿不掺和)。

记得78年入学报到以后,东西还没有收拾利索,就有同学传信给我,让我抓紧时间到系总支办公室去。一下搞得我有点儿懵,猜不出系总支怎么会找到我。既好奇又有点儿忐忑。我赶紧上到中文系的三楼,找到系总支办公室,敲门有应答后惴惴不安地进去自报家门。办公室里有一男一女两位老师。女老师冲我笑了笑没说话,男老师则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。问道,你就是孟保青?我说是。他接着又问道,你是不是在入学申请表上填了有篮球特长?我想了想,说是。那表上确实有一栏是“有何特长”,我就填了篮球,因为我确实打过几年篮球,我觉得这不是谎报。难道不该填?男老师接着说,下午4点到南院篮球场比划比划。啊?这是要考核啊!怎么还有这事儿?我赶紧回宿舍找出球鞋,按点儿到了南院篮球场。球场上已经有一群人正玩得兴高采烈。男老师见到我过来就暂停了比赛,让我加入了队伍,继续开打。一下场自然好胜心顿起,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,先使一个“鸳鸯拐”,便“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”。一轮下来,那男老师面带微笑,看样子我的考核是通过了。这是我到校后见到了第一位老师,上的第一课。后来我打听了一下,才知道这位男老师是系总支办公室的常仲哲常老师。说起这位常老师,学校里爱打篮球的同学大概没有人不知道他。他擅使双手高举投篮,打板入筐,且十拿九稳,是一位资深的铁杆球迷。在学校的几年里,我与常老师虽然说不上有多深的私交,但确是打交道最多的老师。还用问为什么——总在一块儿打球呗!说来有点儿惭愧,我实在不算是一个勤学苦读的好学生,以至于毕业时系里讨论留校人选时,一位老师质疑说,孟保青?不就是那个爱打篮球的吗?挺活跃的,他能坐得住做学问吗?我虽然最终留了校,但事实证明,这位老师目光如炬,慧眼识人,我还真没坐住,就更甭提什么学问了。

一切就绪,正式开课。开篇就是李秉林老师讲《兄妹开荒》。从来没有进过大学的课堂,一切都是那么新奇。不由地感叹大学老师就是厉害,一出这么简单的小戏居然讲出了那么多门门道道,这就是学问啊!现在回想起来,一入学就开荒还是颇有寓意的——“文革”让我们这一代人荒废了十年,现在终于进了大学的校园,我们师兄师妹自己也真的是要开荒了。李老师是性情中人,好饮。一次与李老师小酌,我便以《兄妹开荒》为题给李老师敬酒——开学第一课值得纪念,一杯;一开荒开了好几节课,辛苦了,解解乏,一杯;兄妹开荒是在东北,天寒地冻,暖暖身,一杯;兄妹开荒带动了全国的大生产,功不可没,一杯;兄妹开荒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,丰收在望,一杯……李老师正襟危坐,来者不拒。那一晚李老师喝得十分尽兴。

开学不久,同学们很快就熟悉起来。当然最早熟悉的肯定是同宿舍的几位。社会上不是有那么几句顺口溜说关系最铁嘛,一起扛过枪的,一起同过窗的,一起什么什么……。同宿舍的不仅是一起同过窗,还同过房,同过床。老话说,十年修得同船渡,百年修得共枕眠。照这个算法,我们至少修行了八九十年才有了这番缘分。

刘书祥、卢晓光当之无愧的是宿舍里的活跃分子,用晓光自己的话说就是有点儿“闹腾”。晓光年龄最小,还像是个大玩童。他心地仁厚,思维敏捷,多才多艺,爱说爱玩,打乒乓球,打篮球,写毛笔字,还捎带着谈了场恋爱,把知性贤淑的赵家姑娘追到了手,啥都没耽误。要说同宿舍的几个人里最不像当官的就是他,可没想到他一路升迁最终做了同学里级别最高的官。刘书祥则是伶牙俐齿,快人快语。虽说有时候话直的呛人,但并不让人反感,因为他说的大都站在理上,说“大都”是因为不能忽略了他也有强词夺理的能力,只是轻易不用罢了。后来听说书祥学了法律,这可是太适合他了。要是有人过度自信跟他法庭辩论,那肯定灰头土脸讨不了便宜。正是有了他俩,我们宿舍才欢声笑语,其乐融融。一天早晨起床时分,刘书祥高高地坐在床上,睡眼惺忪地说,我的被有点儿潮,今天可能要下雨。斜对面床上卢晓光立马追问,书祥,你刚才说什么,再说一遍。刘书祥八成是迷迷糊糊没在意,便重复了一遍。卢晓光得意的笑了,书祥,你“背”潮,知道要下雨?刘书祥一下子反应过来了,嘴里一边儿叫骂着卢晓光,你小子,看我怎么收拾你。一边儿跳下床来,向卢晓光床上杀去……有他们在,我们宿舍里想寂寞都难。

有闹腾的就有安静的,这才体现了中国传统的阴阳和谐之道。范炳刚、赵志明就太安静了,安静的让人心疼。他们进出宿舍从来都是无声无息,起床以后就走,到睡觉的时候回来,就像是个借宿的过客。他们把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,那种孜孜不倦的勤学苦读令人羡慕、敬佩。两人性格沉稳踏实,年龄虽然不是最大,但是有忠厚长者之风,天然就给人一种亲切感。范炳刚,不,还是按多年习惯的称呼叫老范吧,早早就完成了征文,发给我看。我赞叹于他已脱离文字工作多年而文笔依然那么隽美,更惊叹于他出众的记忆力,我知道他记住的不仅仅是当年那些细节,更是同窗同舍四年深深的情谊。

老学究杨宝忠整天埋在故纸堆里,对古汉语枯燥的字词义大感兴趣。几十年如一日,功夫下到,铁棒磨成了针。本来我想说我们宿舍风水好,当官当的最高的、学问做的最深的都在我们屋里。当官有级别在那儿,没有歧义。可说到做学问毕竟班里的同学有不少在学术上大有成就,正所谓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,很难说谁高谁低。但宝忠同学有个故事——说是河大新调来一位校长,理科出身,对文科的一些专业,尤其是训诂、校勘之类的所谓小学不太熟悉。有关同志给新校长介绍杨教授,说了一大堆成果,可看校长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太得要领。于是这位介绍人干脆来了个通俗易懂的,说杨教授是全国认识古字最多的人,没有之一。新校长顿时释然,恭敬有加。这故事是不是演绎我不知道,但它毕竟亮出了一个可以衡量的硬指标。所以我还是说不论当官还是做学问我们宿舍都独占鳌头。当然,这也是全班同学的骄傲,更是中文系、河大的骄傲。现在大家看到的杨宝忠著作等身,弟子成群,一副大教授的派头,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宝忠还是个专业级别的厨艺高手。留校以后,凡是聚餐、待客都是宝忠下厨。端的是煎炒烹炸样样在行。那包饺子快的,擀皮好手也很难供上他。一晃多年,真是好久都没有再品尝到宝忠的手艺了。

我们宿舍里还有最传奇的一位——张连惠。说起连惠真是一言难尽。进校伊始,连惠老兄便以一篇《与马克思商榷》的文章词惊四座。本来这篇文章是连惠私下交给任课老师求指教的,可没想到这位老师在上课的时候提出此文,且语含讥讽。这让班里不少同学对这位老师的做法不以为然。后来连惠又以其特立独行的所为引来其他系同学的关注。哲学系有人称他为“亚里拾多得”,经济系的人则戏称他“体操寡头”。可很少有人知道连惠大起大落的坎坷经历。一次他跟我讲起他的事,三四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没有插话,全听他一个人讲。听完之后心里真的真的很不是滋味。我跟连惠老兄说,你把你经历的这些直接写出来,不用虚构,不用修饰,就是一篇批判现实主义的力作。连惠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。我本想复述一两段让同学们感受一下,可又觉得不妥,这毕竟涉及个人和家庭的隐私。毕业以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,连惠在提拔之快和降级之低两项上都创了记录。我很替连惠惋惜。因为他不仅聪慧好学,勤于思考,而且待人真诚,为人正派。他真的是一个难得的纯粹的人。中国不缺精明的人,缺的正是连惠这样的人。记得美国电影《闻香识女人》中阿尔·帕西诺那段慷慨陈词: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,我从来都清楚哪条路是对的,毫无例外,我都清楚,但我从不走。知道为什么吗?因为太TM难了!我们也都知道太TM难了。可连惠却是按照他认为对的路走,他肯定很难,甚至注定与成功无缘。但我还是由衷的敬佩他。老百姓常说好人不得好报。这到底是为什么?我不敢多问,显得不成熟;更不敢多想,想多了犯忌讳。那就“却道天凉好个秋”吧!

先聊同屋的室友,自然是出于一舍之私。可班里九十多个同学哪个没有故事,说是人才济济,卧虎藏龙一点儿也不夸张。一进校就被同学们所仰慕的当然是名声赫赫的大诗人田真、郭沫勤。田真还写了首迎新的长诗,是由张彦斌朗诵的。模糊记得诗中有这样的句子,今天你走进了大学的校门,你的儿子斜挎着小书包,也蹦蹦跳跳的进了学堂。顿时惹的大家会心大笑。引人注目的还有已经当过支书、校长的远杰班长,大记者杜英华、龚法忠。接下来慢慢发现班里同学个个不简单,尤其是农村同学哪一个不是十里八乡的人尖子!不少人当过教师、记者、通讯员,连任课老师都说这一届学生很不好教。

有同学征文里提到过,班里有好几位书法家。一点儿不错,这在中文系历届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。我还要补充一句,事实上班上同学的书法普遍不错。这与招生的孟蓝天老师有直接关系。那一年考生太多,选择的余地很大。孟老师觉得既然是报考中文系,字写的怎么样也应该好好挑挑。于是凡是入围备选考生的语文试卷都调来查阅,分数够高字还写的好的考生就沾了光。我之所以对这事记的清楚是因为受了刺激,上中学时,班里同学还时不时有人让我写上一篇字,他们照着练。可到了这个班里,我的那笔字完全排不上号,拿不出手。

我是班里的体育委员,对体育出色的同学格外关注。不知哪一天忽然发现有个家伙篮球打的很棒。我还纳闷儿呢,这人怎么没有被常老师发现?原来人家才是“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”的高手,压根就没露。不过,没多久刘杰就锥在囊中藏不住了,出山后带领系篮球队获得了全校篮球联赛的冠军,成了校篮球队的主力前锋,

那年班里的同学在佟德真老师的带领下排演人艺的话剧《丹心谱》,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才发现舞美是个大难题。舞台布景不像服装、道具可以向老师家里借用,也不可以用别的布景替代。就在剧组犯难的时候,赵超出现了,真没想到他以前做过舞美。啊呀,真是及时雨。事后我就想,要是班里再多搞点儿活动,真不知还有多少奇才异人会冒出来!

班里很多同学都内秀,不张扬。可真要细细的说起来,故事太多了,征文结集至少得出十卷。看了同学们的征文,我才知道有那么多的同学曾经吃过那么多的苦,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能够取得那么大的成就。这真是一届特殊的学生,一班难得的人才。我们是幸运的,赶上了一个好时代。

太啰嗦了,就此打住。本还有意唠唠一同留校的几位,说说系里的老先生。可我自己都觉得太絮叨了。好在文京同学已经写了不少,我就让大家耳根子清静会儿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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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孟保青骑着自行车参加入学40周年同学聚会)

作者简介】孟保青,“保”定市生人,“青”年节那天。1982年3月毕业于河北大学中文系,留校任教讲授中国古代文学理论。1988年研究生毕业后转入出版业,曾先后在河北美术出版社、河北教育出版社做编辑工作。

文稿来源于何人犹记,未做删改,版权归原作者,侵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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