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黄泥”印象

最后更新 :2023.11.12 02:53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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蓬溪县黄泥场老榕树

“黄泥”印象

1

近日,妻妹华诞,回乡下老家过生日。

我们前往祝贺,顺道黄泥一游。

沿途所见所闻,让深眠脑海的黄泥记忆幡然苏醒。

时光荏苒,岁月无情!

昔青涩少年,今皓首苍颜;昔穷乡僻壤,今绿水青山;昔蓬勃校园,今荒芜废墟;昔日亲情今难续,百年古乡成历史,…

抚今追昔,感慨万千,故奋笔疾书,跃然纸上。

2

黄泥曾为蓬溪县一个乡级行政区,政府所在地为黄泥场。

黄泥乡级建制已近100年历史,早于任隆、三凤。近年乡级行政区调整而并入任隆镇,“黄泥乡”成为历史。

黄泥盛产红薯,所加工的红薯粉条远近闻名,销往各地,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食或馈赠亲朋的佳品。

3

在我老家,年长者一直称黄泥场为“黄牛嘴”。

每当黄泥逢场,人们呼朋邀伴:“走,黄牛嘴买东西去!”

黄泥场所处山形地势,确似黄牛之嘴。

有一次,我从黄泥回家,由黄泥场口出发,爬上柏家大坟山,然后顺着岭脊大道徒步前行,直至金龙场。

这条岭脊大道,自古就是连接黄泥与金龙两地的交通要道。

乡村公路出现,取代了这条山岭大道的交通功能。而今,这条岭脊通道已经荒废了。

从肖物相形看,这逶迤绵延的山岭活脱脱便是黄牛之脊背,而黄泥场恰位于黄牛嘴前。

关于“黄泥场”之名,众说纷纭,笔者曾听过几个版本,举两例:

一说。黄泥场位于黄土地上,周围皆黄泥,故名“黄泥嘴”。

另一说。黄泥乡级建制时,某官员认为“黄牛乡”之名不好听:

黄牛乡,黄牛乡,好像我们这些官员、乡绅、百姓都“牛”似的,徒惹他乡之人嘲笑。“黄泥”与“黄牛”的口音近似,就叫“黄泥乡”吧!

实情为何?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

4

我老家距黄泥场10余千米。

乡村公路出现之前,从老家去黄泥场全为徒步乡村土路,要经过三凤、东新、金龙、黄泥4乡辖区。

途中有数座山,其中木桐山和柏家大坟山最有名。

木桐山在附近群山中如鹤立鸡群,山势险要、风光秀丽。

山巅有古寺(或曰木寨),气势不凡。解放前,古寺曾一度为土匪占据,祸害当地百姓,扰乱社会治安。解放后,寺庙被拆除,据说材料用去修建学校或政府办公房了。

柏家大坟山在黄泥场对面,山势雄浑,所属山岭绵延至金龙场。

柏家大坟山附近村民柏姓居多。

我们去黄泥场要翻越数个垭口,而最高最长的垭口便是“柏家大坟山垭口”。

这段山路颇为荒凉,即使在农业学大寨年代,半坡之上也是荒山,野草丛生。道路附近或山凹处可见一座座坟包,阴气颇浓,人们往往结伴而行。

我素来胆大,年轻时一个人黑夜走十数里山路去看电影,穿行于乱坟之中也无所畏惧;平常有空,还去古坟前看看碑文。所以,经常是独自经过柏家大坟山,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。

不过,如今年龄大了,胆量似乎小了些,一般不去坟山转悠了。

5

途中还要经过两所规模较大的村小。

据说,这两所村小的教学质量很不错,我少年时经过这里,对这里的学子还挺羡慕。

一所是金龙乡“新学校”(金龙四村村小),位于田坝之中。

校舍四周大多为冬水田(稻田),很好的湿地。

校前田沟中一条小河,终年流水潺潺。

另一所是黄泥依姑院小学,位于一座小山坡上。

小山坡是从大山延伸下来的,好像一个乌龟头。校舍在乌龟头上,操场在乌龟颈脖处。

解放前,依姑院是一座寺庙。解放初,农民将菩萨塑像从殿堂挪出来,抛在小山下,兴办了学堂。我曾听这里的村民说,他们读书时还在校外崖壁下看到过石雕菩萨的头颅或断肢残骸。

小山古树参天、清幽恬静、视野开阔,是读书学习的好地方,附近3个村的孩子们都在这里念小学。

沟中是肥田沃土,一条小河经山脚而过,流往新学校。

6

我之所以这么熟悉,是因为大姨娘的家在黄泥岩洞湾,这条路线是去那里的必经之途。

少年时期,我每年都要沿这条路线徒步往返多次。

大姨娘家的木瓦房坐落在岩洞湾口的山峦下,毗邻双龙院,距离黄泥场约1千米。

山峦是从仙女山延伸下来的。

仙女山很高,是黄泥场附近最高的山,山巅一团巨石,巨石有洞窟,名“仙女洞”。

小时候,我经常听大人们讲仙女洞的故事,其中一个是这样的:

有一个光棍,衣服破了没人给他缝补。

有一天,他来到仙女洞。仙女正在洞中绣花,看到光棍衣衫上有个窟窿,又见光棍很老实,便起了怜悯之心,帮他把破衣服缝上补丁。

光棍穿着有补丁的衣服出门,别人见了,都夸赞补丁很漂亮,便问是谁给他补的。汉子不好说是仙女补的,便红着脸说是他老婆补的。大家都知道他是光棍,以为他想老婆想痴呆了,便哈哈大笑、不以为意。

仙女知道后,认为这个光棍亵渎了她,从此再不给他补衣服了。

关于仙女洞,即使在文化大革命中背地里也有很多传言:

有人说自己曾在月光下看见仙女跳舞,有人说自己曾在旭日初升时看见仙女梳妆,说得神乎其神、活灵活现。

有一次,我去大姨娘家,在表哥陪伴下爬上仙女山山巅,进入仙女洞看了看。

在我眼中,仙女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石洞,没多大,没多深,没多奇特!

7

我小时候,老家生活条件很差,衣不蔽体、食不果腹。我的身体也差,刚进学堂时便患了一场病,在集凤(三凤)医院久治不愈。

大姨娘听说后,便向我父母推荐了在黄泥幸福院行医的柏中代医生,说柏大夫医术高超,善治疑难杂症,还会做外科手术,远近慕名而来求医的人很多。

黄泥幸福院位于黄泥场外,在田沟另侧,与场镇隔沟相望。

父亲便带着我去看柏大夫。然后,我住在大姨娘家养病,每间隔3天去看一次柏大夫。大约半个月,病就痊愈了。

这次,我在妻妹家听一位亲戚说:柏大夫仍健在,快百岁高龄了。

我又感叹又欣慰:这是柏大夫行医治病、救死扶伤、积德积福所获果报吧!

8

父母听人说:“小孩体弱,多拜几个义父,便可获得福佑,无病无灾。”

我的病被柏大夫治愈后,便拜了义父。义父家与大姨娘家毗邻,分属同村的两个生产队,位于黄泥双龙院附近。

义父有4子2女,有的是政府干部,有的是教师,可谓“多子多福,家道兴盛”。

从此,每年义父、义母、大姨娘和表哥等人过生日,我都去祝贺,还顺便去黄泥场玩玩。

黄泥场入口处有一株大榕树,根深叶茂、树荫浓密。

在我的印象中,那时黄泥场的繁华程度并不亚于任隆场和三凤场。

9

位于大姨娘家与义父家之间有个大院落,名叫“双龙院”。

解放前,双龙院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。寺前慈竹滴翠,寺内古树参天,寺后山峦叠翠。临崖还有几株大榕树,苍劲繁荣。

双龙院后山与大姨娘家后山为同一山峦,经仙女山延伸而来。双龙院在山峦前,大姨娘家在山峦侧。

我少年时曾去双龙院玩耍,房屋的木柱粗大得我两臂都无法环抱。很遗憾,那么好的房屋却用做养猪场,院内弥漫着浓郁的猪粪尿气味。

2015年春节,我去探望大表哥不遇,便去双龙院,旧地重游。

双龙院的老房子已完全没了,人们在旧址附近建了一座新庙——双龙寺。

双龙寺在设计、工艺和建材上与老寺庙没可比性,但蕴含信众的虔诚。

双龙寺大殿门匾由无数根棱柱拼装而成,每根棱柱露3面。从正面看,匾额书“观音大殿”;从两侧看,匾额分别书“慈航普度”、“大慈大悲”。

10

我走上教育岗位后,每天忙于传道受业解惑,假日忙于家里包产地,没有了空余时间,去大姨娘和义父家及黄泥场次数便少了。

大姨娘和义父去世后,往来次数更少。

俗话说:“亲戚越走越亲热,否则会越来越疏远。同代亲,隔代疏。”普通百姓家,往往就这样。

后来,我离开老家,距离更远了,而大姨娘和义父的后辈们多去外地工作或务工,双方之间便没有了往来,也断绝了音信。

11

妻妹老家所在山沟,从前乃穷乡僻壤、交通闭塞。而今,山沟乡村公路村村通、户户通,青山绿水、风景优美,将来或许成为城市人理想的休闲度假之处。

妻妹的儿子在遂宁工作,两个女儿分别在重庆和郫都安家,全都有很好的工作或职业,都是城市居民。平常,妻妹与儿子住在遂宁城里,有自己的商品房。

前不久,妻妹的儿子将老家房子进行了维修,使得老家成为他们周末休闲度假之所,也成为今日兄弟姊妹及亲朋好友为母亲祝寿的团聚之地。

12

前去妻妹家,我们担心疫情,没乘客车,由儿子自驾车前往,是最早到的客人。

傍晚,我们顺道去看看近在咫尺的依姑院小学。

沿水泥路前行至乌龟头颈部,这里曾经是学校操场。而今,这里长满杂树杂草,哪儿还有操场的模样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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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不是一尊锈迹斑斑的篮球架不屈地昂首伫立在草丛杂树中,很难想象这还是昔日村小的操场。

那朽烂的篮板满是斑驳,恰似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庞,一幅欲向我们倾吐满腹无奈和委屈的模样。

水泥路从操场经过,几乎将操场占去了一半。

校舍在小坡上,攀爬石梯方能上去。而通向校门的石梯,也被修路时挖掉一角,但还不至于过分影响通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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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久没人爬这石梯了,石梯两侧茂密的灌木、荆棘、树枝纷纷掩向石梯,我们费力地拨开它们上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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爬完石梯,右侧树丛中有一座低矮破旧的小瓦房,这是当年学校的厕所。

这里的位置是学校后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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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校门不大,一扇门那么宽,且不位于正中。门柱上贴有“农村危房标识牌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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墙上还有当年书写的标语:“百年大计,教育为本。”

我们仔细观察上下左右情形后小心翼翼地跨入后校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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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后右侧是学校集会的主席台(最早是供奉菩萨的后殿),曾经是校长或值周老师向学生集体训话的地方,也是师生庆祝节日、表演节目的舞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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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整体看,学校是一个三进院落的四合院。

实际上,早年的依姑院是四进院落,因解放初第三进大殿被拆除了。第二进房屋和第四进房屋之间变成了院坝,平常学生集会就在这里举行。而今,这院坝内杂树丛生,难以迈步。

我们拨开树枝,顺着厢房阶檐去前校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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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过去,遇到了当年校长和老师的办公室、学生教室、校医室、教工厨房。

斑驳的墙壁上还有黑板报、标语、手抄诗词,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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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进房屋(前校门所在)和第二进房屋之间为天井,其内也杂树丛生。一株仙人掌高过屋檐,匍匐在屋面青瓦上。

我们没敢进入室内,也没去前校门观看,害怕屋顶掉瓦。

小学停办后,这里沦为养猪场,校长老师办公室成为猪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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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这般情景,作为老教师,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城镇化是社会进步,农村村小似乎也完成了历史使命。但笔者认为,当地政府对于村小校舍应有选择性加以保护和利用,使之成为农村文化传统教育基地,或农村老人活动中心、农村文化娱乐场所等。或许有朝一日,依姑院将是人们抚今追昔、回味既往、修身养性的好地方!

社会上有人宁愿花钱去建庙宇供菩萨,为什么不愿花点钱来保护曾经教育培养人才、改变农村命运的村小校园呢?这是文化遗产啊!

依姑院的房屋,目前结构还挺好,木头大多没有朽烂,稍加维修将成为风景绝佳、修身养性的风水宝地!

13

次日上午,我们去黄泥场看看,近20年没去黄泥场了。

2015年春节,我们曾自驾车去探望多年不见面的表哥和义兄义姐们,但没去黄泥场。

那时,大姨娘家和义父家都已完全变了模样。

记得大姨娘去世后,表哥重新修建房屋,是穿斗木青瓦房。在这个几户人家的村落中,表哥的房子还是很漂亮的。

而我们当时所看到,岩洞湾耸立着数幢2、3层楼的砖混楼房。

表哥的房屋仍在,但在邻居楼房映衬下,当年尚属漂亮的木瓦房已颇显破旧,似乎比先前还低矮了许多。

表哥不在家,我们询问村民,知道他却去了遂宁女儿家,村民无法联系。

义父家的老房子也不在了,也无法与义兄义姐们联系。

今天,我们又专程而来,旧地重游。表哥的老房子仍在,但物是人非,表哥已经去世,天人永隔了。

唉,人老了,总是怀旧的,虽然与他们后辈中断联系,但亲情却永远无法割舍!

14

我们很快来到黄泥场,随即进入一条新街。

这条街不知那年开始修建的?

街道从中一分为二:半片街道基本成型,可以通车;另半片街道基础尚未做好。整条街道半边高半边低,高差几十厘米,似乎成了烂尾工程。

我们欲从新街去老街,寻找记忆中的事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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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驶出新街后便进入田沟。

从前是稻田,而今成莲田。干枯的莲叶佝偻着身子,低垂着脑袋。不知是食用莲,还是观赏连?

每到夏天,想必这里是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那般风光吧!

走了一段距离,发现离场镇越来越远,似乎去不了老街,便掉头从新街出去,绕路去老街。

老街似乎也不存在了,两边是低矮的砖混房子,街道也不宽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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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终于见到那株大榕树,这是与记忆吻合的唯一存在。

从前,大榕树位于街口。而今,大榕树似乎位于街尽头。因为,街道被一幢楼房横向隔断,也不知是否有巷道转弯通往里面?

不过,我们也不想继续往里去了,因为这里似乎一切都陌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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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榕树旁有横向狭窄岔巷,巷口有一块“办事处”标示牌,里面可能是曾经的“黄泥乡政府办公楼”。

尽管如今黄泥场比从前多了砖混房屋,但是场镇热闹和喧哗似乎不及昔日的黄泥场了!

15

次日下午,我们在妻妹老家的山沟转了一圈。

这里,山上柏树青翠茂密,山下香椿挺拔参天。

山坡上的土地或退耕还林或弃耕了,长满杂树或杂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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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脚下的土地大多种植一种颇似香樟的树,说是一位企业老板承包种植的,用于提炼香精。

我摘了一张树叶撕裂闻气味,确实有浓郁的香樟味,还有类似藿香味。

在家的村民,大多在家门附近的田边地角种植一些粮食或蔬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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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恰逢一对老夫妻在公路边挖地。他们把修公路堆积的泥土挖松摊开,然后用小型旋耕机耙地,说是准备种胡豆。

现在农民不饲养耕牛了,都在使用小型农机。

沟中的田,大多还种植水稻,少数弃耕了,弃耕田里野草有1-2米高。

稻田的稻茬还立着。过去,冬水田要3犁4耙(犁3遍,耙4遍),还要糊田边,防止田水渗漏。而今,再也没有农民这样做了,也不蓄水了,在插秧前灌水犁一遍耙一遍就插秧。

村中房屋有2层砖混楼房、2层木楼房、平房,大多将青瓦换成了红瓦,还存少量老旧破烂瓦房。

住在村里的人都是60岁以上老人,他们在家附近种了一些蔬菜,大多饲养鸡、鸭、鹅,每家都有几十只,土鸡买30元/斤。

多数村民的房门紧锁着,空房,无人居住。

我们没有遇见60岁以下的人,没见到小孩。60岁以下的人都进城打工去了,小孩也进城镇读书了。

很多外出务工的农民在城里买了商品房,没成为城镇居民是因为如今农村户口比城镇居民户口吃香!

村里公路都是水泥路,但路面开裂、踏陷或破碎得很厉害,无论规划、设计、建设和质量都有待提高。

16

晚饭后,我们告别妻妹与亲朋,在夜色中离开黄泥乡村,进入绵遂高速。

黄泥,这个历史悠久的乡,愿你能在这个伟大时代复兴,焕发青春,成为美丽的乡村、美丽的乡镇,成为城市人所向往的地方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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